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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A56版:文学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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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工天地 2024年05月01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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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狄金森的花园

《职工天地》(2024年05月01日 第A56版)


  

文|刘 君
  轻轻迈过一道灰色大理石的拱形门,上面攀缘着无数的蔷薇,粉的、红的,正颤颤巍巍地迎风绽放——我走进了艾米丽·狄金森的花园。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形容的甜蜜芬芳,柔软而多姿的花儿色调浅淡,藤地莓,四月悄隐,五月坦荡,被称为大胆的小美人。堇菜,开放在嫩叶丛中,避人纠缠,被发现时,像玩捉迷藏被捉住的女孩子,腼腆羞怯而无助。这些小花很难采摘,这或许就是它们的挣扎。还有许多紫色系鲜花,铁线莲,鸢尾花,夹竹桃,风信子,谦卑无名。
  晴空下,抬眼望去,那东侧小坡上还有番红花与黄水仙在苹果树下舞蹈。三叶草、金凤花与野天竺葵跟着风信子在草坪中萌发。一到了五月,青草与虫儿一同浅唱低吟。
  这些花,争相出现在眼前时,正如英国诗人华兹华斯所说,可以唤醒酣睡于习惯之中的心灵,迫使我们去注意那些经常出现却未曾被留意的美,那些令人惊叹的事物悄悄潜藏在我们的视而不见中。
  除了这个看得见的花园,艾米丽·狄金森还念念不忘一个“看不见的花园”。她在给友人的信里描述,“每只歌唱的小鸟,每朵绽放的花蕾,都让我更加怀念看不见的花园,期待那莳弄花朵的大手。”有点像伊甸园,是她眼中天堂的模样。
  在诗里,她甚至创造过一个草原:
  “造一个草原要一株苜蓿加一只蜜蜂,
  一株苜蓿,一只蜂。
  再加一个梦。
  要是蜜蜂少,
  光靠梦也行。”
  这种清新隽永的抒情式沉思,有泰戈尔短诗的调性,带着熟悉的冰心味道,正与布莱克名句异曲同工:一花一世界。
  艾米丽·狄金森生活在维多利亚时代,那时的人们,热衷于以花为媒展开社交。人人种花植树,邻里之间互送花礼,而她家族占地14英亩的宅邸,附带了一个两英亩大小的花园。
  5岁的艾米丽·狄金森写信给同学时,曾兴奋地提起,“若是有机会,我愿赠你花束,供你压花,供你书写,在这夏日最后的花下”。诗意盎然,是不是?
  在一个天还没亮的清晨,年轻的艾米丽·狄金森从花园中采了一大束甜豌豆花回来,为她的朋友们带去夏日的清新。花束中夹着便条:“黎明与露,载我而来——/永远的/蝴蝶”。
  每日与花为侣,艾米丽·狄金森深谙花朵的秘密。
  向阳的雏菊忠诚奉献,龙胆面对艰难困苦时的任劳任怨与坚定不移,堇菜谦逊而忠贞,百合神圣而美丽,藤地莓热情而勇敢,紫菀是永恒“不变的时尚”,而玫瑰就是恋爱或姻缘之乐。
  在她眼中,花几乎就是人。
  “这些静默造物,它们的出神或狂喜可能胜过我们。”
  即使它们安静地沉默着,却依然可以感觉得到它们的喧哗与骚动,也许一个转身,幻觉一般的绚丽后,大家都忘了这一场花事,繁华似乎只是一种错觉,而她从这一场花事中看到的是它们自顾自地成长,重生的决烈与忍耐。
  同感花开花落,每个人的心境却不同。心思细密的人所感所受比常人放大数倍,能感非常之苦,当然也自有所乐。
  或许,在没有月亮的夜晚,花儿在黑暗中绽放了,而躺在床上的她,会支棱起两只耳朵,静静地听花的细语。它们像海浪一样,一波一波的涛声带她进入梦境,在梦里,她跑向海边,褪下外衣,跳入水中。她漂浮在海里,只回头看一眼就潜入深处。她留在岸上的外衣会纷纷变成花朵,散落在成片成片的“珍珠”之中。
  花无舌而有深刻的言辞。每一朵花都是一首诗,而每一首诗里,都有一座秘密花园。
  花开时丰饶的喜悦——
  “开端与结束
  一生,相仿
  或相反,若果如此
  宛如花繁枝上——”
  花落时错过的惆怅——
  “大地上独一无二之花
  我,徒然走过
  未料到——自然的伟大面容
  被我永远错过——”
  同样是错过,华兹华斯的名诗“我如云般孤身飘荡”之中,万朵黄水仙“一瞥而过”,带给他无上“财富”,喜乐常驻于心。但是,艾米丽·狄金森却由于她“自身的过错”,深深懊恼。
  这件事情酷似童话:被咒语变形的王子,刹那间恢复原形,释放出人性光辉,可粗心的女主角却视而不见。那朵独一无二之花的面容,象征着世间一切造物——“被我永远错过”。
  艾米丽·狄金森的花园里确有一种花,花开一日便在炎热的午间凋残,那可能是白日百合。白日百合花开极繁。错过一朵花,诗人觉得无妨,因为“还会有另一朵同样的花/同样闪亮”。出乎意料的是,当她再次路过时,花朵已然杳无踪迹。
  也可能是芍药。每年到四五月的时候,芍药盛开,各有各的清雅和幽香,然而芍药的花期极短,或许明天就会次第凋谢了,每一朵花仿佛都在提醒,最美是在今夜啊。
  还有一种喇叭花,蓝色的花朵总是藏在茂密的叶子下,要扒开叶子才能发现,原来底下有花,美丽的花。有种爱就像这种花,深幽之处的美丽动人。
  每个人或许都希望过会有一个小小花园,像艾米丽·狄金森一样,那里能够承载过往的快乐、不如意,也能装下一遍遍品味的美好记忆和那些不愿再想起的伤痛。
  去世时,妹妹把两枝天芥菜放在棺里她手中,这是姐妹间的心领神会吧,童年的艾米丽·狄金森非常珍视这种害羞难觅的小花。天芥菜的花语有一种解释是奉献,但还有一种解释是醉心欢愉。妹妹希望她与爱人在天堂重逢,午后他们一起读一本书,晚上他们在杏花树下聊天,直到月色和露水清凉。
  妹妹还在她的白色寿衣领部放了“一束蓝色野堇菜”。
  目送她那窄窄的白色棺木葬入盛中,艾米丽·狄金森的悼念者或许会意识到,这是一句表达不舍的反话吧。
  从丁香、玫瑰、雏菊、白日百合与甜豌豆到芍药、金盏花、铁线蕨,艾米丽·狄金森的花园中,那些花,它们后来都去了哪里?那些曾经氤氲在夏季的香气,到底存在过没有?艾米丽·狄金森知道它们曾经存在过,即使最终化作尘与灰。
  “因为——
  风,并不
  要求小草
  回答,为什么
  当他经过
  她不能站稳原来的位置。”
  但小小的园子待久了也就成为新的桎梏,成长是不是应该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走向更广大的世界。
  25岁时,艾米丽·狄金森断绝社交,像隐士一样生活,埋头写诗三十年。她创作了大量诗篇,却未能获得世人青睐,她把作品深锁在盒子里。
  她写下,“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这就是她的选择——诗是自由乐园,而她居于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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