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的星辰（外四首）
　　 文｜沈顺万
在这个速度与激情飙升的时代
请允许我慢慢地怀念一个人
怀念一位过早陨落的星辰
从蓝色的天宇，再次提纯水晶
这颗被石油喂大的水晶
把生命交给了石油，把忠诚
托付给一个叫临盘的亲人
我曾在暗夜，一遍遍叩问内心
假如是我，初中没有毕业
能否发明这么多，令专家
都吃惊的技术革新。几十年
不求回报地帮助陌生人
假如是我，能不能
四季如常，从夜晚巡井到凌晨
让方圆百十里的油井，一眼
就认出那位满脸疲倦的铁人
我必须羞愧地承认自己的苍白
骨头里的钙质一直在流失
把所有没吃的苦都吃一遍
苦苦菜都忍受不了的苦
你心里却住着甜，住着一个
让油田横空腾飞的黎明
我只是一介，以汉字充饥的书生
一个对母语有洁癖的家伙
像找寻真理一样找寻人性
安静地守护着纸上的黄金
只有石油，轻轻打开翅膀的时候
我才能抬头仰望，你那颗高贵而
闪着光泽的灵魂
父亲的节日
父亲走之前
我从没听过这么哀怨的曲子
刺骨，钻心
让人绝望透顶
追悼会现场，望见天空
空得令人心悸
土地根本载不稳人的双足
没敢叫母亲来到灵堂
怕孱弱的老人会
被泪水淹没
每当父亲节
我都会想起
那山崩地裂的一幕
那年，正是汶川大地震一周年纪念日
没想到
父亲刚从故乡回到
北方小镇
这么快就被病魔按倒
在这之前
我还从未目睹过自己的亲人离开
那一刻
我才真正感受到血肉分离的痛苦
有时候，我也宽慰自己
或许是被地震抢走的亲人
需要他去那边相聚
而让我替父亲苟且在人间
　　空房子
墙角结网的蜘蛛嗅得到
你曾留下来的体香
一切仿佛都安静下来，空气停止呼吸
我停止相思
目光碰到夏天你坐过的一把椅子上
落满尘土，被一片阳光温暖着
被旁边另外一把椅子
在旧时光中日夜相望
这让我在静寂中想到远飞的翅膀
亲，外面的世界也有忧伤的荆棘
累了就飞回来吧，还用网
网住你一生贫困的君王
　　没关系
夜晚迷不迷人没关系
畅游在河里的鱼
很快就会游过激流
替我养育河岸上的捕渔人
云朵无法永久留宿鸟儿
没关系，它会替我养活
天空中的翅膀，替我
修补漏洞百出的生活
我清澈不过天空与河流
飞翔与沉潜是鸟和鱼儿的事情
它们总是一个高于我的头颅
一个低于我的脚趾
没关系，我依然走街串巷
在人间浪费粮食
　　蜗牛的慢生活
蜗牛比我幸福
驾着自己的房车
缓慢行驶在祖国的大树上
既不担心罚款
也不堵在路上跳广场舞
我乡下表弟
原本村里有一间宅子
后来被拆迁
在城里碰见时
他带我去了新蜗居
外壳比乡下的硬
但他还是羡慕蜗牛
有套永久产权的房屋
一辈子也不交物业费
而我的性格比蜗牛要慢
身体比蜗牛要软
在风驰电掣的城市中
经常忙于修补
漏洞百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