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 莉
　　现在是“黄花深巷，红叶低窗”的时节。在风停正午，在月明星稀时，思绪里都在向着故乡的方向萦绕出厌次春龙的香味。
　　历史的云烟早已化成空气，弥散在时光隧道。但谁又能否定了那些真实的存在，那大隐隐于市的东方先生呢？陵城神头是他的故里，总要回归故里。东方朔，他的一生，生于斯长于斯，平静过、沉默过、勤奋过、梦想过、出彩过……一个人，外出做官，在汉武帝身边数年，受到关注与待见，说明了他为人处世的哲学艺术与人格张力，幽默聪敏，风雅有趣。
　　当年汉武帝吃了神头香椿很是高兴，“未见佳肴，先闻其香”。因为当时地名为厌次，头茬香芽弯曲着成龙形，所以叫“厌次春龙”。
　　其实，从他毛遂自荐起，世人就猜到了他是一个胸怀家国之人。他明白一个人的力量很渺小，人生本来就是一场短暂的旅行，所以要在重要人物身边，做重要的事，有时必须通过外力达成意愿，那就是到皇帝身边去。无论什么样的生命过程，混沌也罢，精彩也好，喧嚣的终极目的是宁静，落叶归根。无不牵念着家乡，又从他对家人，对老婆的关爱上可见一斑：恋家、顾家、不忘来路和归途。也许后人对他比较偏爱，喜欢他性格里可爱的一面，因此在某些典故里，他又是个好玩的人。比如在和董仲舒的对白里，显出他视野的开阔。董公问他：“如今国家施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你却宣扬无为而治，这不是与国策背道而驰吗？”
　　东方先生微微一笑，心平气和地回答：“圣朝初年，萧何、曹参推行无为而治的方略，天下歌舞升平，太仓钱粮绰绰有余。由此可见，百家之说，各有所长，为政者应博采众长，怎能仅听一言而掩百家之说呢？”
　　好玩是一种能力。这是严谨生活的调味剂，更是机智的表现，可以说是神头镇的传奇，成为当地的文化地标。一个小镇走出去一个人物是一方水土的造化，一个人从一方水土走出去也是一个人的造化。最关键的是一个人对社会的影响，以及精神建树，在岁月里流转传诵，教育感化着后世，才是最厉害的。
　　从前慢，从前很遥远，从前又很有诗情画意。那是个桃红李白的春天，东方先生去长安，背着行囊，先是步行，一步一脚印；然后又乘一辆马车，仍是慢，慢得一株蒲公英从发芽到开花。所经村落民居，小桥流水，庄稼草地，悠然浅唱低吟。乐开怀的人生态度，正如他初见皇上的趣事，从不知他是何人，到近身旁做事的宠臣，意气风发，为皇上排忧解难，有底气直言进谏，终是成就了自己。到生命的最后，汉武帝还是想着他的风趣，当他放下往常，皇上意识到“他已不是他了，他要走了”。突然之间，皇上不会习惯，轻轻搁浅了他的绝笔，但这有什么办法呢？毕竟，路过朝廷，路过长安，路过一些人一些事，路过这个世界。他年轻时读过很多书，思想深邃，洞察力强，打破世俗闭环，看到了逻辑之外的逻辑，构建更多的认知边界。方得汉武帝信任与器重。在汾河之上的大船上，宴请群臣，即兴写下了《秋风辞》，希望拥有治国平天下的英才，感叹生命：秋去冬来，人生衰老，不能不叹息。
　　曾几何时，沧海桑田，时间一转眼到了唐朝，头戴乌纱帽，身袭一白袍，气定神闲，正挥洒自如的人是谁呀？风度翩翩，正是在此处为官四年的颜真卿啊！得益于这边的气候，四季分明，冬天的地瓜土豆，秋后的玉米棉花，夏季的小麦青菜，春天的香椿野味……大运河就在眼前，黄河就是近处，这里又是黄河冲积平原的一部分，适宜生长存活果木植被，也适宜养鸡喂羊。一粒粒粮食和一片片草芽，都沾满了空气中湿润的气息。万物得以滋生繁衍，因此颜老是爱这片土地的，曾写过不少墨宝。在时间的金田里，在人山人海的星光里，在兜兜转转里，又落入谁的手？在偶尔的雨夜，他是否怀想过东方朔，是否想过和他一起同朝为官的快乐？隔了时空又如何？毕竟能书写的过往都与他有关。
　　只是转身即刹那，走过的地方，留下岁月沉香，另有孤独绽放，静谧的一隅，一方墓地，一座雕像，证言着：这个世界，我曾来过。
　　风清气柔，那些不想说不想写的故事，盈一眸碧波，等我拜过颜老，等我也能拿得起毛笔，就写一篇秋水长天的写意画卷，疯长的色彩和情感，囊括了东方先生和颜老，还有一条河。
　　极好。忽然，我感到一阵无边的暖意，很快包围了我。在一片红霞中，我回眸凝望，行礼致敬，轻缓倒退。深知，世间万物，终归于泥土，归于虚空。于苍茫宇宙间，找到定位。小到一株草，一片叶，大到一个有见地的人。在经过无数个穿云裂石的秋以后，才有一个完整的四季。夕阳映着先生的墓，一些掩埋在时间深处的精彩片断，普照了朝代更替，惊诧了日月荏苒。先生走过的路，从远处吹过的风中，捎来一丝讯息，夹杂着原生态草木馨香，与黄河冲积平原上的细小泥沙。此去经年，那些迢远又切近的往事，那些灵魂中的深情对望，跨过历史的田埂，播撒在光阴里，守得一城明媚芳华，隔世重逢。
　　这个秋天粲然美丽，不舍得走完。季节的转角，恰似人生的分水岭，在此，心境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豪迈，是看透红尘的淡泊，是“鸟向檐上飞，静看云从窗里出”的境界，是“红泥小火炉，能饮一杯无”的平和。
　　若说当地的能人贤士，还有不少，比如：廉颇、东方朔、颜真卿……我一直觉得，他们是朝代更迭、历史前进的代表人物。能把名字留下的人，真了不起，活出了自我价值，人生方得意义。做个正直有情怀的人，是对先贤们最好的纪念与缅怀。
　　真是“一世浮生一刹那，一树菩提一烟霞”，回眸风月，先贤们泉下有知，定会称赞当下的盛景吧？把他们为国为民，致力于在某领域某方面做出成就的精神，传承并发扬光大，才是先贤们所欣慰的。
　　无论是萌芽的春，绿荫的夏，凋零的秋，还是枯寂的冬。人生如长梦一场，许是多年后，我的心境仍与一个叫神头的小镇有关，因为故土永在我血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