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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A48版:职工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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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工天地 2024年10月01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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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团火或一盏灯

《职工天地》(2024年10月01日 第A48版)


  

文|方 远
  我清晰地记得,那是1972年冬日的一个傍晚,有朔风呼号,也有大雪飘飘。当我怀揣着一本书,从村知青宿舍出来的时候,心情是那么紧张而激动。
  我生在济南,却生长在山东省莱州市一个叫过西的村庄。五岁那年,父母让我回乡与独居的祖母做伴,由此开始了长达十年的乡村生活。
  那天傍晚,我气喘吁吁地跑回家,吃了几口饭,便点亮油灯,迫不及待地从怀中掏出了这本书。
  这便是罗广斌与杨益言共同创作的长篇小说《红岩》。
  这本书的持有者是一名下乡到我们村的青岛知青,也是一名文学爱好者,当我得知他手里有长篇小说《红岩》的时候,便主动跟他套近乎。在村里,我济南户口的独特身份似乎与下乡知青有着几分相近,为了达到我借《红岩》的目的,我就向喜欢读书的他炫耀我家里有许多线装古书。
  “真的?”他两眼一瞪,似乎不相信。
  我注意到,他这时的眼神是惊异而兴奋的,就像猎手捕获到了心中的猎物。我告诉他,我们方家同德堂是书香门第,我的太爷爷曾有两间书房,藏书颇多,后来,由于多种意想不到的原因,现在只剩下了二十几本,被我祖母藏在一只大木箱里。
  事情由此发生了逆转,由我跟他套近乎变成了他来拉拢腐蚀我,酷爱读书的他时常送给我些糖果之类的东西。不出他的所料,我很快被他的糖衣炮弹击中,按照他的旨意从家里偷古书给他看。然而,他天遂人愿,我的借书目的却迟迟没有达到,原因是,《红岩》刚刚被邻村的一名知青借走了。
  如此这般,我们成了好朋友,当他得知我的父亲方肇瑞是省城的一名专业剧作家时,竟然激动得不得了,说难怪你们家有那么多书。在学校里,我的作文一直很好,经常被老师在课堂上宣读,让我顿生自豪之感。他就告诉我,你应该像你的父亲那样,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长大后当作家。
  实际上,那时的我还没有产生一个作家梦,我知道,这很难,只是一本《红岩》让我想得头痛。终于有一天,傍晚放学的时候,我看到他站在学校门口不远处,频频冲我招手。我心知肚明,悄无声息地跟着他来到了知青宿舍。这个时候,同屋的知青都在操场上打篮球,他掀开褥子,将书交给了我。
  “偷着读啊,千万别让人看到了。”将我送出门,他小声地叮嘱道。
  书被一张旧报纸紧紧包裹着,油灯下,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本前后都少了几页的“裸书”,就像是一颗被人扒去了多层叶帮的大白菜。我知道,这当是传阅了太多人的缘故。
  那个时候,《红岩》还是一本禁书,也是我一生中读过的第一本小说。在那个特殊的时代与特殊的环境下,我就像书中从事地下工作的共产党员一样看完了这本书。想想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一处农家小院的土炕上,油灯如豆,一个莽撞少年做贼似的看一部反映地下斗争的禁书,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书中紧张的情节与我忐忑不安的心情遥相呼应,并产生强烈的共鸣,这种感觉以后再也没有找到过。
  毫无疑问,小说中的齐晓轩、许云峰、江雪琴等英雄人物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共产党人的形象也在我的心里扎下了根。
  《红岩》就像一团火,让我热血沸腾,不能自已。
  遗憾的是,由于前后都少了几页,《红岩》由此变得无头无尾,故事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让我纠结十分。后来,渐渐长大的我就尝试着为其补上开始和结束,并为自己的这种尝试而自鸣得意。
  1976年的春节后,我被哥哥接回省城济南,继续读初中。1978年,在我上高中的时候,许多当年的禁书先后得以重新出版,其中自然包括《红岩》。
  济南市图书馆在中山公园的北端,离我家不远,也就几条马路的距离。在那个年代,青年人都在拼命地读书,省市图书馆成为他们心中的神圣殿堂,阅览室里总是座无虚席,为了占有一席之地,就得一早去门口排队。自然,借书证更是一证难求,在朋友的大力帮助下,我终于办了一个借书证,让我禁不住欣喜若狂。
  借书证是红色的,而我借阅的第一本书就是红色经典《红岩》。多年以来,我心里一直有个难解的谜团,《红岩》究竟是怎样开始的,又是怎样结束的?
  那时候的济南市图书馆还比较简陋,不像现在的新馆成为济南市的标志性建筑。借阅室在小楼东首的一楼,里面是一排排多层的大书柜,每一层的上下都镶着透明玻璃,中间留有一指多宽的缝儿。书脊冲外,读者想借阅哪本书,便通过这条缝儿,伸出手指顶在书脊上,然后往里轻轻一戳,里面的图书管理员便心领神会般地取下这本书,为读者办理借阅手续。
  我进得门来,就在书柜里寻找《红岩》,当我在中间一层发现她的时候,竟然产生了莫名的激动。我知道,我心中的谜团就要解开了。
  顺利地借到了《红岩》,我并没回家,而是走进中山公园,在一处长廊里坐下,捧书阅读。当然,我首先读的便是它的开始和结束。我发现,我当年为其补上的开始和结束与原著大相径庭,风马牛不相及。
  这或许便是我的文学启蒙,一本《红岩》让我产生了当作家的梦想。
  1982年,我大学毕业后,放弃了所学的英语,终于踏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而《红岩》又成为指引我前进方向的一盏明灯。
  像大多数初学写作者一样,我的文学历程也是艰难的,从创作到发表第一篇作品经过了三年多的时间。我之所以没有中途放弃,正是罗广斌与杨益言对文学的执着精神在鼓励着我。我知道,为了创作了这部四十余万字长篇小说《红岩》,他们从前期准备到最后成书,用了十年的时间,先后创作了三百多万字,彻底返工过三次,大改过五六次。
  1985年,我的第一篇作品在《济南日报》趵突副刊发表了,那便是小小说《楼梯道上那盏灯》。
  我始终觉得,文学有一道门槛,初学者在门外徘徊,一旦迈进去,便是成功的开始。渐渐地,我的作品频见报刊,1987年,文学又将我送进了《济南日报》,成为一名编辑记者。
  几十年来,我始终坚持业余文学创作,发表了五百余万字的文学作品,2004年,我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
  感谢文学,在某种程度上,她改变了我的命运。
  感谢《红岩》,让我实现了作家梦,拥有了不一样的人生,在我的心里,她永远是一团火和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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