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媒体矩阵>职工天地

媒体矩阵

第A40版:职工书屋

本版新闻

职工天地 2024年11月01日 星期五

返回目录  放大缩小全文复制    上一篇  下一篇

痴情一片为边村

《职工天地》(2024年11月01日 第A40版)


  文|刘英华
  《边村》讲述的是黄河入海口一个寻常村落几代人繁衍生息的悲喜命运,采用了《史记》的体例形式,全书分为本纪,世家,列传加开荒纪事四个章节。单是读了代序《父亲的石头宫殿》便一发不可收拾,在不知不觉中我被这些密密匝匝的小字所吸引,直至溶到他所建构的情境中去。
  作者从百十年淤积的新淤地娓娓道来。“也许离着蒲松龄的淄博不远,我们那儿的人都信狐仙草怪。”他写老曾爷口中念念有词活灵活现聚老鼠,写妈虎如果吃不着米粥就会闯进帐篷吃人的屁股,写母亲因碰了大花蛇而过半夜十二点就头疼,窗户棂子出现鱼肚白咔嚓一下病就无影无踪。这不是危言耸听,更不是传神布道,这是我们这代人真实的童年部分。小时候的每个夜晚,我都是在被窝里听外婆讲“皮猴子娘”和“邱二斋”的故事中,迷迷糊糊睡着的。弟弟每次发烧也是隔壁二奶奶点一炷香后,才活蹦乱跳的。哪个小村庄没住着个神奇的仙婆婆?哪个孩子的小脑袋里没有狐仙的美丽传说?这些耳熟能详的故事充满了神秘与灵性,让我们的童年快乐又懵懂。
  小游戏就更不用说了。那个年代没有手机没有ipad,“英雄联盟”和“世纪荣耀”远隔在下一个世纪,我们的游戏就是就地取材,随时随地。宋词说他和小伙伴爬上了高高的草垛,草垛高到了大榆树的树杈。我们都是从麦穰垛里滚过的孩子呀,沾着一头麦秸秆在软软的垛顶上睡着过。满天星辰,像一颗颗闪光的蓝宝石,那么近,伸手就能摘下一样。那时候还不知道李白的诗句“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我们有着数不完的快乐。且不说跳方格踢毽子,也不说点连三滚铁环,单那无边无际的田野,就有无穷无尽的乐趣。“我们逮兔子,捉地鼠,把蝗虫串起来扔进水里,看它们齐心协力划向岸边,也采果子吃,也打架玩攻城。”一路走来,我们踏出了各自不同的人生,岁月催生出老去陌生的面孔,但我们都有一个相似的童年,一样纯真的笑脸,有着一样永恒的感动和怀念。
  宋词说:“此书是给天下的村庄立传,也是写给七八十年代出生、随着改革开放长大的整体上的一代人。”整本书文脉相连融会贯通,每个章节又可以单独成立,你总会在不期而遇的哪一个篇章里,看到自己的影子,邂逅熟悉的那些人和事。每一章每一节都有极强的代入感与阅读粘性,加之后续大篇幅青春记忆的真实还原,我一度认为这是一部个人亲历视角的非虚构写作,甚至自传。
  这本书的语言质朴、雅致,读来如行云流水,节奏感舒服又强烈。全书没有词藻的堆砌,你不必担心会遇到生僻字和晦涩难懂的句子,除了作者特意运用的黄河口的方言俚语。正如他自己所说,“我起笔,写的是长篇散文,我以诗意为美,以疏离为美,以简洁为美,不雕饰,不浮华,直指人心是我的艺术追求”。《风雪归途》中有这样一段描述:小河沟蜿蜒流过,沟两旁长满了芦苇,芦花戴雪,风中飘摇。芦荻深处,几户人家稀稀落落地沿着黄河岸散布开来。这情景,此后几十年里,只在梦中和宋人的山水画里见过。如此这般的描写都印证了他的这种语言特点。
  在人物塑造上,作者总是于不动声色不着痕迹中让你与他的主人公悲欢与共。《最后的一封信》里他这样写秀姑:那晚她倚在院门上,想起女人的模样,那样无助,那样绝望,还有临死前的哀号,就像电锯,声声锯扯着她的耳朵。我想读者看到这里,都是屏住呼吸的,甚至陪上两行清泪。这本书运用了有张力有纬度的散文化语言及发散状的写实叙事结构,又不乏鲜明生动、栩栩如生的小说人物刻画和明暗复线的叙述手段,所以书的体裁一度成为一个争议热点。像宋词这样一位极具情怀的作家,他笔下的文字我更喜欢按散文的意象来欣赏。其实,什么体裁重要吗?只要眼里有光,胸有所想,拿起生花妙笔,写就是了。“不定风格为上策”,我亦深以为然。
  书的第四章从“追逐梦”开始,占据了全书篇幅的一半,阐述了这片土地在进入现代文明体系中的消逝与生长,不同人物在时代变革中的痛苦与喜乐。这些人,也是我们七八十年代走过来的这代人所熟悉的。一章章读下去,就像对面相遇了一个老同学,重逢了一个发小,抑或,遭遇旧情人。“我们几个小青年,在高大的看台上,俯视着满地污水和瑟瑟的枯草,感时伤怀,面对前路一片迷茫。”谁的青春不迷茫,谁的成长不彷徨?回想那年我高考失败,一个人躲在小黑屋里五天五夜没出来。被父亲撵去临时加工厂,在食品加工的流水线上独自发呆,差点酿出意外。
  又如,我们身边是不是都有一个“沉默的大多数人”中的“大闷”?不善言辞,性闷嘴笨。但是,再老实的人也有脾气,特别是当受到如班长一样“欺骗”的时候。大闷更加沉默寡言,却从此走向成熟。母亲为他哥俩的婚事喝药自杀,大闷抱着母亲的身体不动不哭。上天自有安排,你只管善良前行。终于,大闷阴差阳错娶上了媳妇,租了街面房,销售自行车电动车,继而发展成全镇最大的汽车修理中心。这样的故事就在我们身边,大闷的原型随处可见,这或许就是那个年代从农村走出打拼奋斗的农民的缩影。对于这种极度生活化的写作极具人类通感,最能与读者产生心灵感应与思想共鸣。
  见过宋词几次。他有着挺直的腰板,清澈的眼神,可掬的笑容。走路不疾不徐,说话温文尔雅,大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风范。全然看不出他听到村支书给他们家停电后“血灌顶梁,抽身去东偏房里摸起镰刀,要去劈了他们”的血性;也想象不出他“载着她冲下坝去,她紧紧搂着我的腰。我抱紧了她,把她几步挤压到树干上”的激情;更无从知晓他一个理科生,凭一腔热爱完成中文系课程自学考试的毅力;也不得而知他从荒原上的小村一步步走向城市的经历。《边村》让我重新认识他。“传承文明,赓续传统,关照现实,守望家园,应该是每一个写作者的神圣职责。”第八届鲁迅文学奖得主江子老师如是说。作为“黄河新文明歌者”的宋词,很显然,他做到了。
  宋词送我这本书时,仲夏的太阳正毫无保留地普照在他的边村大地上。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零零落落的红墙瓦屋安闲地舒展着,黄须菜房前屋后地恣意生长,光光花街边路旁烂漫开放。我的目光落在他送我的书上。亘古的黄河像一条黄飘带从村前缓缓流过,一个孤独的人如同剪影,站在一棵大树下,眺望着他渐行渐远的村庄。揭开扉页,是他遒劲秀逸的题字:痴情一片为边村。

Produced By 大汉网络 大汉版通发布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