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祁云奎
六月的中国北方，天气开始炎热起来。此时，大山里各种花草拼命地吮吸着蓝天白云、潺潺溪流以及明晃晃的阳光，草色由嫩绿慢慢变成青绿，进入一年中长势最旺盛的季节。
上周老孟专门打来电话说，他家的蜂场下周一早上摇蜜。这是今年开摇的第一茬荆蒿花蜜，叫上的你的家人，来尝个鲜吧……
我也是从农村大山里走出来的。听着老孟绘声绘色的描述，眼前立刻浮现出家乡那些随处可见的荆蒿，一丛丛、一蓬蓬、一片片，开着淡紫色的碎花，热烈奔放，香气袭人。
老孟和我是朋友，这些年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退休后，他就和老伴一起回到老家建了个养蜂场。他父亲在世的时候，就是这一带远近有名的养蜂高手。上大学之前，他曾跟随父亲学习过养蜂，有一定的基础。
老孟的家地处大山深处，交通闭塞，但却是一座原生态的植物宝库。在这里，山上山下，随处可见山泉水汇成的溪流，在山间欢快的流淌，而这些数不清的溪流，就成了山间两座大型蓄水库的源头。从春天到夏天，老孟夫妻俩守着山里开不完的野花，看着蜜蜂追花夺蜜的情景，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这是住在城市里的人们体会不到的。有时，兴致上来的时候，老孟就会哼上一段当地很流行的五音戏《王小赶脚》，写上几行小诗，日子过得平静而有趣。冬天来了，山里冷，风也大，他就把蜂箱托付给自己的弟弟看管，回到城里去住。
我开车从城里出发到老孟的蜂场，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就到了。下了车，打开车门，一阵扑鼻的清香就立刻弥漫开来。
老孟的蜂场就建在山坡上一个地势相对平缓、周围荆蒿密集的地方，那里摆放着足有上百个蜂箱，还有一顶临时搭建的房屋。平时，他和老伴就住在里面。他本来在附近村里有自己的宅院，但他很少回去住。他喜欢日出日作的忙碌，喜欢吃自己种的粮食、蔬菜，喜欢看早上蜜蜂一拨拨飞走，黄昏时节又一拨拨飞回的样子，尤其是看到成群的蜜蜂起起落落之间，蜂箱很快就会储满透亮的蜂蜜，让他心里充满无限快乐。
老孟介绍说，眼下正是荆蒿花开得最旺盛的时候，也是蜜蜂最忙的时候。蜜蜂一口气能飞10公里左右，所以这里周围的几座大山的荆蒿花都能采的到。顺着老孟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荆蒿丛中，只见一群蜜蜂正穿梭其中，不时停留在花簇中，翅膀上沾满了毛茸茸的东西。不用说，那就是荆蒿花粉了。这个季节，与荆蒿花竞相开放的，还有酸枣花、吃梨子花、山丹花等数不清的山花，为老孟的蜂场平添了几多野趣。
老孟说着，缓缓从风箱里一块块地切割着蜂巢，然后取出来放入大木桶里。因为每一块蜂巢里面，都贮满了成熟的蜂蜜。
老孟开始转动摇蜜机。不一会，就有油亮亮的蜂蜜淌了出来。再过滤掉被摇蜜机搅碎的渣子，木桶中就只剩下纯净而新鲜的蜂蜜了。他说，今年荆蒿花开得旺盛，花源充足，这批蜂蜜摇出来后，估计用不了一周时间，蜂箱就能盛满蜂蜜。这样的惊喜，你在城里生活是很难体验到的。
老孟今年61岁了。虽说因为长时间的风吹日晒，让他脸色黝黑，却声音洪亮，脚步轻盈。这样的状态，我不知道是蜂蜜的滋养，还是奔波于大山和城市之间的结果。
在中国北方山区，荆蒿是一种生命力特别顽强的植物。山坡上、沟壑中、悬崖上，甚至碎石滩中，都能寻见它的身影。据医书记载，荆蒿还是一种珍贵的中草药，可以镇咳平喘。它的叶片呈绿色，枝干丛生且密集，开淡紫色的小碎花，花香中散发着甜甜的味道，花期可长达3个月之久，是蜜蜂的最爱。在生活困难的年代，山里老百姓买不起煤炭取暖，质地坚硬的荆蒿“根疙瘩”，就成了冬天老百姓烧火做饭和取暖的“宝贝疙瘩”。秋后，天一转凉，人们就会上山把荆蒿的根一起挖出，晒干，堆满了院子里的角角落落。不过，人们在挖荆蒿根的时候，绝不会“斩草除根”，他们特意保留一些根系。等到第二年开春的时候，这些残留的根系，就会延续不断地长出嫩绿的新芽。
真没想到，“留得青山在”这句老话，在这里得到了如此生动的诠释。
每次说起荆蒿花，老孟都会滔滔不绝。说到高兴的地方，他还会即兴念几句自己写的诗：“5月之后/7月之前/荆花天天开不完/有一天/如果你闻到风中荆蒿味道/那一定是我约你来的请柬。”
诗很质朴，但却有一种清晰的画面感，沁人心脾。老孟说，人生向晚，却别有一番滋味。他有一个心愿，就是把这里的山坡、野花、山风、虫鸣、星星、潺潺溪流以及养蜂的日子，写成一本诗集……
荆花蜜装上车，付完钱，老孟便招呼我和家人坐下来，接着端上刚摇出来的蜂蜜水，每人一杯。吹着山风，听着草丛中各种虫子的鸣叫，喝着蜂蜜，顿觉心旷神怡，荆蒿花香留在舌尖、留在口中、留在肺腑，也留在下一次相遇的日子里。
“一定经常来！”汽车启动的时候，老孟有些恋恋不舍地说。我点点头，按了一下喇叭，算是告别。
然而，车子刚驶离山村，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车子后面追来一大群蜜蜂，嗡嗡叫着，围着，移动着，一直追随着车辆上了通往省城的柏油路，才渐渐散去。
我搞不清，这群蜜蜂是在挽留，还是在送行。那一刻，我再次被大山的灵性震撼了。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我赶紧给老孟拨了个电话，把今天被蜜蜂追赶的事情说了，最后还不忘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听了我的叙述，老孟笑了笑说，下次你再来的时候，我告诉你答案……
（作者简介：祁云奎，山东济南人，系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著有散文集《冰雪覆盖下的天堂》、报告文学集《第一目击者》，另有60余万字文学作品散见于全国各大报刊。）
职工天地 2024年11月01日 星期五
荆蒿花开
《职工天地》（2024年11月01日 第A58版）
文｜祁云奎
六月的中国北方，天气开始炎热起来。此时，大山里各种花草拼命地吮吸着蓝天白云、潺潺溪流以及明晃晃的阳光，草色由嫩绿慢慢变成青绿，进入一年中长势最旺盛的季节。
上周老孟专门打来电话说，他家的蜂场下周一早上摇蜜。这是今年开摇的第一茬荆蒿花蜜，叫上的你的家人，来尝个鲜吧……
我也是从农村大山里走出来的。听着老孟绘声绘色的描述，眼前立刻浮现出家乡那些随处可见的荆蒿，一丛丛、一蓬蓬、一片片，开着淡紫色的碎花，热烈奔放，香气袭人。
老孟和我是朋友，这些年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退休后，他就和老伴一起回到老家建了个养蜂场。他父亲在世的时候，就是这一带远近有名的养蜂高手。上大学之前，他曾跟随父亲学习过养蜂，有一定的基础。
老孟的家地处大山深处，交通闭塞，但却是一座原生态的植物宝库。在这里，山上山下，随处可见山泉水汇成的溪流，在山间欢快的流淌，而这些数不清的溪流，就成了山间两座大型蓄水库的源头。从春天到夏天，老孟夫妻俩守着山里开不完的野花，看着蜜蜂追花夺蜜的情景，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这是住在城市里的人们体会不到的。有时，兴致上来的时候，老孟就会哼上一段当地很流行的五音戏《王小赶脚》，写上几行小诗，日子过得平静而有趣。冬天来了，山里冷，风也大，他就把蜂箱托付给自己的弟弟看管，回到城里去住。
我开车从城里出发到老孟的蜂场，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就到了。下了车，打开车门，一阵扑鼻的清香就立刻弥漫开来。
老孟的蜂场就建在山坡上一个地势相对平缓、周围荆蒿密集的地方，那里摆放着足有上百个蜂箱，还有一顶临时搭建的房屋。平时，他和老伴就住在里面。他本来在附近村里有自己的宅院，但他很少回去住。他喜欢日出日作的忙碌，喜欢吃自己种的粮食、蔬菜，喜欢看早上蜜蜂一拨拨飞走，黄昏时节又一拨拨飞回的样子，尤其是看到成群的蜜蜂起起落落之间，蜂箱很快就会储满透亮的蜂蜜，让他心里充满无限快乐。
老孟介绍说，眼下正是荆蒿花开得最旺盛的时候，也是蜜蜂最忙的时候。蜜蜂一口气能飞10公里左右，所以这里周围的几座大山的荆蒿花都能采的到。顺着老孟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荆蒿丛中，只见一群蜜蜂正穿梭其中，不时停留在花簇中，翅膀上沾满了毛茸茸的东西。不用说，那就是荆蒿花粉了。这个季节，与荆蒿花竞相开放的，还有酸枣花、吃梨子花、山丹花等数不清的山花，为老孟的蜂场平添了几多野趣。
老孟说着，缓缓从风箱里一块块地切割着蜂巢，然后取出来放入大木桶里。因为每一块蜂巢里面，都贮满了成熟的蜂蜜。
老孟开始转动摇蜜机。不一会，就有油亮亮的蜂蜜淌了出来。再过滤掉被摇蜜机搅碎的渣子，木桶中就只剩下纯净而新鲜的蜂蜜了。他说，今年荆蒿花开得旺盛，花源充足，这批蜂蜜摇出来后，估计用不了一周时间，蜂箱就能盛满蜂蜜。这样的惊喜，你在城里生活是很难体验到的。
老孟今年61岁了。虽说因为长时间的风吹日晒，让他脸色黝黑，却声音洪亮，脚步轻盈。这样的状态，我不知道是蜂蜜的滋养，还是奔波于大山和城市之间的结果。
在中国北方山区，荆蒿是一种生命力特别顽强的植物。山坡上、沟壑中、悬崖上，甚至碎石滩中，都能寻见它的身影。据医书记载，荆蒿还是一种珍贵的中草药，可以镇咳平喘。它的叶片呈绿色，枝干丛生且密集，开淡紫色的小碎花，花香中散发着甜甜的味道，花期可长达3个月之久，是蜜蜂的最爱。在生活困难的年代，山里老百姓买不起煤炭取暖，质地坚硬的荆蒿“根疙瘩”，就成了冬天老百姓烧火做饭和取暖的“宝贝疙瘩”。秋后，天一转凉，人们就会上山把荆蒿的根一起挖出，晒干，堆满了院子里的角角落落。不过，人们在挖荆蒿根的时候，绝不会“斩草除根”，他们特意保留一些根系。等到第二年开春的时候，这些残留的根系，就会延续不断地长出嫩绿的新芽。
真没想到，“留得青山在”这句老话，在这里得到了如此生动的诠释。
每次说起荆蒿花，老孟都会滔滔不绝。说到高兴的地方，他还会即兴念几句自己写的诗：“5月之后/7月之前/荆花天天开不完/有一天/如果你闻到风中荆蒿味道/那一定是我约你来的请柬。”
诗很质朴，但却有一种清晰的画面感，沁人心脾。老孟说，人生向晚，却别有一番滋味。他有一个心愿，就是把这里的山坡、野花、山风、虫鸣、星星、潺潺溪流以及养蜂的日子，写成一本诗集……
荆花蜜装上车，付完钱，老孟便招呼我和家人坐下来，接着端上刚摇出来的蜂蜜水，每人一杯。吹着山风，听着草丛中各种虫子的鸣叫，喝着蜂蜜，顿觉心旷神怡，荆蒿花香留在舌尖、留在口中、留在肺腑，也留在下一次相遇的日子里。
“一定经常来！”汽车启动的时候，老孟有些恋恋不舍地说。我点点头，按了一下喇叭，算是告别。
然而，车子刚驶离山村，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车子后面追来一大群蜜蜂，嗡嗡叫着，围着，移动着，一直追随着车辆上了通往省城的柏油路，才渐渐散去。
我搞不清，这群蜜蜂是在挽留，还是在送行。那一刻，我再次被大山的灵性震撼了。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我赶紧给老孟拨了个电话，把今天被蜜蜂追赶的事情说了，最后还不忘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听了我的叙述，老孟笑了笑说，下次你再来的时候，我告诉你答案……
（作者简介：祁云奎，山东济南人，系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著有散文集《冰雪覆盖下的天堂》、报告文学集《第一目击者》，另有60余万字文学作品散见于全国各大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