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保卫
　　母亲用三轮车将园林工人修剪下的枝条收拾利落，整齐地放在贮藏室外的柴禾堆上。那里，连同原来捡拾的柴禾已经快堆成一堵墙啦。有好心的邻居让我劝阻一下母亲，现在家家户户都开通了天然气，不用那么辛苦。他们不知道，我和母亲多次谈过这事，母亲也明白，只是见到柴禾，还是忍不住弯腰捡拾。因为，缺少柴禾的难堪已刻骨铭心地留在她的记忆中。
　　清晰记得小时外出捡拾柴禾的过程，那时爸爸和他的兄弟刚分家，家中什么东西都缺。母亲常常让我们放学后找点柴禾作为补充。
　　那时谁家的柴禾也不宽裕，我们从家门口一直走到村子尽头也没有捡到多少枯枝败叶。看到杨树下土坷垃的缝隙下和烤烟房内土沟里还有些麦糠，我们只得一点一点收满两提篮带回家。母亲见后没有责怪我们，只是无奈地摇着头说：“我刚才和了点面，你支好鏊子，用麦糠烙单饼正合适。”
　　晚上，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见母亲和二叔嘀嘀咕咕，好像正商量着什么事。依稀听见二叔对母亲说，有个地方，附近的排水沟里被废弃的玉米秸比较多，可以去拉回来，这样就不用孩子们到处拾柴禾了。母亲高兴地答应了，只是考虑到白天去拉玉米秸，怕当地人不愿意会白跑一趟，也怕村里人笑话，更怕耽误田里的农活，她提议这件事放在晚上做。
　　第二天吃过晚饭，母亲和二叔带上工具，每人拉着一辆车就匆匆出发了。不知什么时候，我们从睡梦中被拉起来，帮助母亲一起卸玉米秸，母亲拉的玉米秸真多，把南墙都排满了。母亲很兴奋，似乎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累，和二叔当即决定再拉一趟，这样今年的柴禾就够了。
　　我们兄弟姊妹几个睡意全无，安静等待母亲的归来。可公鸡都叫几遍了，也没见母亲回来。天快亮时，二叔终于扶着母亲回来了。原来，母亲拉着地排车下坡时，因过度疲劳，几乎睡着了，可能是压到砖头，亦或是碰到深坑，连人带车翻到了沟里。那次，母亲在家整整躺了两个星期，从那次起，母亲就留下了阴天腰痛的毛病。
　　上高二那年，村里家家都种起了棉花。柴禾也由玉米秸换成了棉花柴。棉花柴结实耐烧，母亲终于不用为柴禾发愁了，村里许多人家认为将玉米秸拉回来碍事，也扔到了地头的沟里。母亲虽不再要求我们将玉米秸剥叶打捆，但仍将燎好的玉米秸拉回家备用。母亲有时自言自语，“还是那些地方，现在要吃的有吃的，要烧的有烧的，原来为什么做不到啊？”
　　高中毕业时，父亲买回一个巨型炸弹模样的钢瓶，和一个铁制的大勺子头。钢瓶印有“环日牌液化气”字样。母亲对着父亲说，“柴禾有的是，花这么多钱干什么？”父亲微笑不语。没过多久，母亲就能得心应手地使用它了。阴天下雨和空闲时，母亲仍坚持用柴禾烧水做饭，明明心疼烧气时费钱，偏偏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用柴禾熬汤蒸馍特有味。
　　因为工作，远离家乡的我和几个老乡也用上了液化气，它给我们生活带来很大的便利。一年冬天，大家正用液化气做饭，突然没有液化气了，三弟用力摇了摇钢瓶，发出有力的液体碰撞瓶壁的声音，还有不少液化气，怎么就不能持续燃烧呢？“是不是天气太冷导致的？”我的说法得到了大家的认同，有人从办公室提来热水，把钢瓶放在脸盆里，倒入热水，一边摇晃一边做饭，总算把饭烧熟了。以后十余年里每逢遇到同样的情况，我总如法炮制，直至家里用上了天然气。
　　后来因父亲身体状况有些问题，我们动员父母将家搬到了县城，母亲慢慢习惯了用天然气做饭。每次回老家，她会用三轮车捎些平时收拾好的柴禾，蒸上几锅馒头带回来。二叔经常和我们调侃，你母亲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真会过日子。去年村村通了天然气，母亲还是如此，我和二叔终于明白，母亲这是有柴禾情结啊。
　　我曾看见母亲在楼上久久注视那堆柴禾，我和父亲也静静地看着母亲，那堆柴禾对她、对我，都是甜蜜的烘烤呢。
　　（作者简介：刘保卫，中国作协会员，现为广饶县实验中学教师，喜欢无事时读点书，写点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