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事

　　□马朝虎
　　张爱玲说人生有三大恨事：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未完。足见海棠的观赏价值之高，堪比鱼中鲥鱼，书中红楼。海棠真的无香，也非绝对，北宋文学家沈立在《海棠记》里记载：“海棠有色而无香，惟昌州色香并胜。大足治中，旧有香霏阁，号曰海棠香国。”
　　其实，海棠的 “香”已溢出了纸外。在《红楼梦》中，也有海棠有香的描述——第五回写宝玉随可卿来到她的卧房，一进屋就闻到一股香气，又见壁上挂着明代画家唐伯虎的 《海棠春睡图》，宝哥哥一下子高兴起来，连叫 “这里好”，就在这里沉酣入睡。唐伯虎的 《海棠春睡图》出自杨贵妃醉卧的典故。宋朝名僧释惠洪在 《冷斋夜话》里记载，一日杨贵妃喝多了酒，唐明皇来见她时，觉得她更加百媚千娇，笑说，爱妃就像是没有睡醒的海棠花。
　　海棠有着一副贵妇命，这与历代落魄文人骚客的清傲有关。真正让海棠知名的是沈立，他在《海棠记》里记载：“尝闻真宗皇帝御制后苑杂花十题，以海棠为首章，赐近臣唱和，则知海棠足与牡丹抗衡而独步于西州矣。”从中可以看出，在宋朝时，海棠已经显示出了“百花之尊”的风范。这就和兰花、梅花一样，之所以成为天下神奇，是因诗人之爱好，无香或者暗香，显得阳春白雪脱尘离世，与他们孤傲清高的心性更贴切一些。
　　这样一来，海棠就厉害了，宋代的陈思以为：“梅花占于春前，牡丹殿于春后，骚人墨客特注意焉，独海棠一种，风姿艳质固不在二花下。”于是他专门汇集了一本 《海棠谱》。
　　最推崇海棠的莫过于苏东坡了，他被贬黄州 （今湖北黄冈）期间，有了足够的时间弄点风花雪月的事情，写了好几首咏颂海棠的诗，其中最著名的是这首：“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诗中最著名的句子是 “只恐夜深花睡去”，在 《红楼梦》里竟然被演变成酒令。
　　其实，在 《红楼梦》中，海棠的身影总是不时得闪烁其间。 《红楼梦》写花虽多，但首推海棠。从 《海棠春睡图》，到海棠诗社的成立，再到众人所作 《咏白海棠》——林黛玉的海棠，冰清玉洁、孤高自傲；薛宝钗的海棠，含蓄知性、淡雅素洁；史湘云的海棠，简单纯粹、天真烂漫，这些华丽词句，也预示着大观园中女儿们的性格和命运，因此也有了 “海棠春睡日，红楼梦醒时”的谶语。
　　《红楼梦》前八十回，曹雪芹让海棠在晴雯死时枯萎了。高鹗续写时让海棠花死而复生，并在冬日开花，贾赦、贾政说是花妖作怪，贾母说是喜兆，命人备酒赏花。据说宝玉等人 “彼此都要讨老太太的喜欢”，就做了赏海棠花妖诗。但说实在的，贾宝玉、贾环、贾兰的这三首赏海棠花妖诗相当蹩脚。是续写者笔力不足呢？还是预示着贾府这一封建大家庭气数的江河日下呢？
　　故纸堆里的海棠，给今人增添了一些故事和传奇，而海棠不管这些，依旧年年花开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