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燃”

　　□安乎
　　这棵石榴树我每天都可以见到，它陪着我从春暖花开，走到朔风凛冽。今天，我看着满树的黄叶，蓦然回首，才明白从夏天到冬天，每一个季节的石榴都是火，一直在燃烧着自己。
　　这棵石榴树五根树干并生，树皮斑驳，异常苍老，它的枝头依然挂满去年的“文物”。这些“文物”表皮呈黑色，像一块块黑炭，是去年结下的石榴果。石榴熟了但无人采摘，一般的风也休想摘下来，它们紧紧抱着树枝，于是石榴树只得带着它们越过冬季。
　　今年四月中旬，大风侵袭了城市，树上有几个石榴落在地上。我轻轻踩了一脚，才发现里面的石榴籽依然粉红水嫩，内心满是歉意。每个卑微的生命都值得人关注，每个被遗忘的生灵其实都有别样的风景。
　　这棵石榴树瘦骨嶙峋，孤独地从冬天走来，但并非无人欣赏，自有麻雀在枝头啾啾交谈，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到了五月下旬，大部分石榴树的花苞已经忍耐不住，像要爆开。于是，一朵朵鲜红色的花缀满了枝头，有一个同事在朋友圈发文说“榴花燃”，这个“燃”字实在是传神，与其说石榴是在开花，不如说是在燃烧。但是我门前的那棵石榴树，却异常淡定，似乎忘记了开花。直到六月初，它才开始绽放，虽是老树，但开起花来却一点也不含糊。每一朵都是鲜艳的红色，炽热、浓郁、热烈，像是一团团小小的火苗。它鲜红如血，把一枚枚小巧的叶子掩盖，远远看去，整棵树都燃烧起来。蜜蜂在火焰之间蹁跹起舞，来回穿梭，果然是一番热闹的景象。
　　蜜蜂是火里的精灵，想把深红的火焰酿成另一种红。于是，一树火焰渐渐变成石榴果，果皮有暗红、棕红，也有深红。当果子挂满枝头，你会觉得那是一个个红灯笼，也是一团团红彤彤的火焰。这些火焰有的含蓄，有的炽烈，掩映在绿色之中，然后被人们摘下来，接进家里，和月饼一起被赋予团圆的寓意。这些石榴像是人们红红火火的日子，在中秋的月光下，被一个个孩子剥开，孩子们才发现里面也是一颗颗的粉红火焰。
　　深秋季节，有些叶子渐渐变色，进入冬天，叶子们仿佛听到了号令，几乎在一夜之间全部变黄。这一树的黄叶，是红色火焰的遗泽，它们虽然不再炽烈，但却让人感觉温暖。不久，大风开始了恶作剧，枝条上的“火焰”一个接一个地熄灭，渐渐稀疏。“火焰”落到地面上的时候，它们密密匝匝，挤在一起，又把大地烧出一个半圆。
　　石榴花燃，石榴果燃，石榴叶也燃，红色的火焰一直燃烧，直到烧成黄色。生命就是用来燃烧的，像石榴一样，活得热烈才够劲，给人温暖才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