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条馅水饺

　　□程瑞
　　周末和朋友逛完街，随意走进街角一家家常菜馆。菜单翻到一半， “油条馅水饺”五个字突然撞进眼里。犹豫着点了一份，水饺很快端了上来，当我用筷子拨开水饺时，酥脆的碎渣落在醋碟里。我夹起一个水饺，轻轻咬开，油条碎混着鲜美的汤汁在嘴里散开，和儿时母亲做的味道一模一样。这一口陌生饭馆的吃食，竟瞬间牵出了满脑子关于母亲的旧时光。
　　记忆里的油条馅水饺，总与腊月的寒气和暖烘烘的厨房纠缠在一起。小时候过年，母亲总要提前三天炸油条。老式铁锅架在煤炉上，她站在灶台前，手腕一拧，面团就在油锅里翻出金黄的麻花。我踮着脚趴在桌边，看她把炸好的油条晾在竹筛上，空气里飘着油香与面香，混着窗外零星的鞭炮声，就是年的前奏。
　　“等凉透了才好剁馅。”母亲总是这样说。她的手很巧，把凉透的油条掰成小块，和着泡软的粉丝、切碎的白菜，再拌进一勺炼好的猪油，馅料瞬间就有了灵魂。我总爱凑过去帮她递碗，看她把馅料裹进面皮，捏出整齐的褶子，一个个水饺像小元宝似的排在盖帘上。那时的我不懂，油条本是早餐桌上的寻常物，为何要费力气包进水饺里。母亲只笑着摸摸我的头发：“你爸年轻时爱吃油条，过年包点，图个热闹。”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和父亲刚结婚时，家里条件不好。有一年除夕，父亲加班到深夜，带回半根凉透的油条。母亲看着他冻得发红的手，心里不是滋味，就把油条切碎，和着仅有的白菜包了水饺。那碗水饺，成了他们记忆里最温暖的年夜饭。从此每年过年，油条馅水饺就成了家里的传统，包裹着日子里的细碎温情。
　　包饺子的日子，父亲也总爱凑过来搭把手。他的手艺不如母亲，包的水饺要么露馅，要么形状歪歪扭扭。母亲一边嗔怪他 “越帮越忙”，一边把他包的水饺单独放在一个盖帘上： “这是你爸的 ‘作品’，煮好了让他自己吃。”父亲却笑得像个孩子，趁母亲不注意，偷偷往我嘴里塞一块刚剁好的油条馅，咸香里带着脆劲，是童年最鲜活的味觉记忆。
　　煮水饺时，厨房里白雾缭绕。母亲站在灶台前，用勺子轻轻推着锅里的水饺，防止它们粘在一起。“水开三滚，水饺就熟了。”她的声音在水汽里飘着，温柔得像棉花。第一碗水饺，母亲总要先端给奶奶，再给我和父亲各盛一碗，最后才自己吃。我吃得急，烫得直哈气，母亲就坐在旁边，用筷子帮我夹起水饺，吹凉了再递到我碗里：“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长大后离家求学，我吃过很多种水饺，三鲜馅的鲜、韭菜馅的香，却再也没吃到过油条馅的。有时打电话给母亲，说想吃她包的水饺，她总说：“等你过年回来，妈给你包，还放你爱吃的油条。”可后来工作越来越忙，回家过年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去年除夕，我在外地加班，母亲发来一段视频：她和父亲坐在餐桌前，桌上摆着一盘水饺，父亲举着手机，笑着说： “你妈特意包的油条馅饺子，我们替你吃了。”视频里的灯光很暖，我看着那盘水饺，突然红了眼眶。
　　结账时，我问老板，怎么会想到做油条馅水饺。老板笑着说： “这是我妈传下来的做法，她说以前日子苦，油条是稀罕物，包进水饺里过年，就是想让家人都能尝尝油水。”我忽然明白，原来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总把最朴素的爱意，藏在最寻常的食物里。
　　走出饭店，晚风带着一丝凉意，我却觉得心里暖暖的。掏出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妈，这个月底我回家，想吃你包的油条馅水饺。”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带着笑意： “好，妈提前给你备上，就等你回来。”
　　挂了电话，我望着远处的灯火，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教我包饺子的场景。她握着我的手，教我捏出第一个褶子，说： “包饺子要用心，把馅裹紧了，才不会漏。”原来那些年她包的不只是水饺，是把对家人的爱，一点点裹进面皮里，藏在岁月的褶皱里，无论时光如何变迁，都不会消散。
　　一盘油条水饺，裹着半生的牵挂，也裹着母亲最深沉的爱。那味道，是家的味道，是岁月的味道，更是刻在心底，永远不会忘记的温暖。